往事|60年前上海花鸟画名家集体创作的传世秘笈发布日期:2024-10-14 浏览次数:

  20世纪60年代,在上海中国画院的组织策划下,由上海中国画院首批花鸟组画师合作绘制的《花鸟画谱》问世。在上海中国画院所藏的诸多名家作品中,这套《花鸟画谱》是一件明星展品,画谱共122幅,由孙雪泥、王个簃、张大壮、江寒汀、陈秋草、陆抑非、唐云、吴青霞、张守成等人共同创作。这套具有显著教学性质、带有完整教学体系的课图稿画谱,堪称代花鸟画坛半壁江山集体创作的传世秘笈。这一由上海书画出版社新推出的《花鸟画谱》(典藏版)近日亮相上海书展现场。

  2014年,上海中国画院以这套画谱为核心,举办了“笔墨传承——上海中国画院花鸟画谱特展”;2020年,在上海程十发美术馆举办的“星光璀璨·不同而和:上海中国画院藏合作画展”与2023年在上海中国画院举办的“总知春烂漫——纪念张大壮、来楚生、江寒汀诞辰120周年特展”中也都展出了该画谱的部分画稿,展览一经推出便广受好评,吸引了大量观众。

  《花鸟画谱》由上海中国画院花鸟组的诸多名家合作完成,是一套具有显著教学性质、带有完整教学体系的课图稿画谱。

  自古而今,由一流大家绘制的课徒稿本就少见,传世者仅有传为倪瓒《山水画稿册》、董其昌《画稿册》、龚贤《山水课徒画稿册》寥寥数件。可见在古代,除入室弟子外,普通人要想学习绘画是极其困难的。清代初年,为了方便学习,王概等人编撰的《芥子园画谱》流传甚广、影响深远,但由于是石印本的缘故,无法展现中国画中最核心的笔墨技法,学者只能求其形,而无法得其韵。可以说,在《花鸟画谱》之前,由名家亲笔创作的,带有清晰步骤,涵盖各种画法,包罗丰富门类,展现笔墨技法且数量达百二十余幅的花鸟课徒画谱是没有的。因此,这套画谱就显得意义非凡,可谓“前无古人”。它非但对今天乃至后世学习花鸟画者具有重要的学习、借鉴意义,更反映了上海中国画院的建院宗旨与职能,是上海中国画院老一辈花鸟画大家留给世人艺术珍宝。

  上世纪60年代,上海中国画院张大壮(左一)与叶潞渊(左二)、来楚生(左三)、马公愚(右三)、邓怀农(右二)、陈巨来等合影

  回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画院伊始,叶恭绰、陈半丁两位先生于1956年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二届全国委员会上共同提出“拟请专设研究中国画机构”的提案。这一提案引起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重视。同年6月1日,周恩来总理主持国务院常务会议,便通过了文化部“北京与上海各成立一所中国画院”的报告和实施方案,并提出了建院方针:“画院的建立是为了继承中国古典(包括民间)绘画艺术的优良传统,并且使它进一步发展和提高;画院的具体任务是繁荣国画创作,培养国画专门人才;并对国画作理论的探讨及负责院外国画创作的推动和辅导工作。”可见,在中国画院的建院方针中,创作、教学、研究是画院的三项基本职能。

  1958年11月29日《文汇报》刊登《拿出优秀作品,迎接明年国庆——上海国画院组织画家深入生活》

  而1958年11月29日,《文汇报》刊登了这样一条消息——《拿出优秀作品,迎接明年国庆——上海国画院组织画家深入生活》:“上海中国画院的画家们为了迎接上海解放十周年和国庆十周年,制定了具体的创作规划。规划要求在明年国庆节前,力争产生优秀国画创作120到150件,还将编绘一套花鸟、山水、人物画的基本技法的教材和编撰一部‘近代中国美术史’,并撰写一些关于国画的通俗小册子。”可见,上海中国画院原拟组织画院老画师们分画科编绘花鸟、山水、人物画三套画谱,用作基本技法教材,这正是《花鸟画谱》的创作缘起。在这个计划中,最终只有《花鸟画谱》顺利完成,至今已有近60余年了。

  由于《花鸟画谱》属于集体创作的原因,故创作者们并未在画谱上署有名款,但根据上海中国画院的资料记载,孙雪泥、王个簃、张大壮、江寒汀、陈秋草、陆抑非、唐云、吴青霞、张守成等海派老一辈花鸟画大家均参与其中。一些参与创作的画家以及画家后人也对画谱的创作作过叙述,如陆抑非晚年曾对弟子赏竹回忆道,1965年,“我们上海中国画院花鸟组集体编绘了这本《花鸟画谱》,印1000册。那辰光彩色画QY球友会网站册极少见。起初计划印得大一些,可惜最后却缩小了二分之一,印得太小了,细节看不分明。画谱主要由花鸟画‘四大名旦’执笔:江寒汀画鸟,张大壮画蔬果和石头,唐云画花卉,我画草虫,也画花卉和鸟;还有其他画师参加。这本画册中的荷花是我画的。”

  陆抑非曾在中国美术学院留下过数量极多的课徒稿。结合他自己创作的课徒稿,便可以辨别出《花鸟画谱》中哪些画稿出自其手,比如其中有一开《芍药、月季》,与他在中国美术学院所画的一页《芍药》画稿十分相似。两者都以勾画点叶法绘白芍药一株,并以朱红绘花朵背面结构。而另一开带有小写意画风的水墨《丝瓜》,丝瓜与丝瓜花皆以淡墨线勾勒,丝瓜叶以浓墨挥写,一笔之中间有湿笔与飞白,墨色滋润,笔法生辣,鲜润潇洒,与陆抑非的几幅丝瓜作品相合,可能出于其手。

  翻看画谱中禽鸟部分,这些禽鸟无论造型姿态,还是笔法、设色都能在江寒汀绘制的数套《百鸟百卉图》中找到相似者。在近现代众多海派花鸟画家,甚至放眼全国,江寒汀笔下的灵禽百态也足以睥睨群雄,堪称独一无二。为了画鸟,他在家中养了数十只禽鸟,乃至能为鸟治病,足见观察之深。《花鸟画谱》的禽鸟部分由其主笔是不足为奇的。这套画谱中,不但涵盖鸡、鸭、鹅等家禽与十几种灵禽,而且还有数开画稿对禽鸟作解刨式的呈现,包括各种禽鸟的头部、足部、羽毛结构,等等。这类白描画稿已近于禽鸟的结构解剖图,可以看出翅膀处初级飞羽、二级飞羽、三级飞羽是如何生长的。此外,这页画稿还清晰地画出单根羽毛的样子,以及尾部羽毛的几种结构。从中,不但可见老一辈画家格物致知的精神,同时也能看出,无论写意笔法、还是工笔画法,都需要建立在对禽鸟的组织结构有清晰认识的基础上。

  我们还能在《花鸟画谱》中找到张大壮先生的数见珍品,如一开绢本没骨牡丹,花朵层层叠叠,柔软细密,以恽寿平的没骨法为之,设色淡雅清丽,笔致秀润净糯,大有恽南田的风韵,当出于被誉为“现代恽南田”的张大壮之手。而画谱中的蔬果部分,水润多姿,清新自然,也应该有数件是他绘制的。

  《画谱》中复有一开《墨竹》、一开《梧桐墨竹》,其中墨竹的用笔灵动滋润,竹叶组织方式明显受到明清野逸派石涛等人的影响,当为唐云的手笔无疑。此外,《棉花》《水稻》等则可能是王个簃、陈秋草等人所画。张守成女、著名花鸟画家张渊女士则认出其中工笔的《牡丹》、《丝瓜瓢虫》以及小写意的《秋海棠》等为其父张守成所绘。

  综上,《花鸟画谱》虽未署各家名款,但通过画家的回忆、风格的辨析,可以大致了解哪些画稿出于何人之手。这些画家中,如王个簃是海派巨匠吴昌硕的得意弟子,张、江、唐、陆在20世纪40年代便誉为海上花鸟画坛的“四大名旦”。他们大部分是学艺于新中国成立前,艺术成熟于新中国成立后,创作《花鸟画谱》时正值艺术的巅峰期。可以说,这些画家非但是海派花鸟画坛的中坚力量,也是近现代花鸟画坛的半壁江山。而《花鸟画谱》正是这半壁江山为继承、弘扬花鸟画传统技法而精心绘制的一套“秘笈”。

  《花鸟画谱》之所以是一套具有教学性质、带有完整教学体系的课图稿画谱,首先在于这套画谱门类齐全、体系完备。按花鸟画中的主要门类,可分为花卉、禽鸟、草虫、蔬果、树石等。每一大门类又可依次细分,以花卉的60余页画稿为例,若细分,可分为水墨与设色、工笔与写意、没骨与勾勒等;再细分,又可分为草本、木本、藤本等。可以说,学习者想要学习乃至研究传统花卉,无论是各类传统画法(工笔、写意、没骨、勾勒),还是各种特征的花卉(木本如桃、李、梅、杏,草本如兰、萱、鸢尾,藤本如凌霄、紫藤),于此均可找到路径。

  其次,画稿展现了清晰的绘画步骤,尤其是对于复杂的物象而言,孰先孰后的步骤是学习者尤其需要关注的。如《画谱》中的禽鸟,专门有一开展现禽鸟从鸟喙、眼睛,至头部、颈部,再至背部、翅膀、腹部,最终至尾巴、足部的绘画过程,使学习者对绘画的先后次序有所了解。而除了展现步骤之外,《画谱》又特别注重描绘同一物象的不同形态,这同样是绘画中重要的一环,如一开圈花的墨花画稿,描绘了正、侧、背、俯、仰、花苞、半开、全开、凋落等多种角度与姿态的梅花。这对平时学习训练,乃至创作,具有相当的借鉴意义。而这种分解性质的画稿与古代的著名画谱如宋伯仁《梅花喜神谱》、李衎《竹谱》,以及黄筌粉本画稿《写生珍禽图》均有一定的相似之处。实际上,这不但可以视教学性质为课徒稿,也可以视为帮助画家自身创作的粉本。

  其三,与众不同的是,《花鸟画谱》中多处出现白描工笔与水墨写意一一对应的画稿。如描绘各种木本植物的叶形,描绘荷叶、浮萍,描绘花苞、花蕊等画稿,均有一开白描画稿配以一开墨笔画稿。这显然也与花鸟画自身的特点密切关系。因为学习花鸟画,自有其有别于山水画、人物画的训练方式。细究花鸟画与山水画在学习过程中的区别,便可发现对于自然中的山石而言,其造型并无一定的规律,山石既可以是方的,也可以是圆的,既可以是规整的,也可以是奇崛的。因此,画中的山石造型只有美丑之别,却无对错之分。而花卉则完全不同,不同的花、叶皆有不同的结构组织,如画牡丹叶便有“三叉九顶”之说,与芍药的叶形完全不同。本质上,通过绘制白描,可以研究植物的细微结构。经过如此细致的观察和描绘,在创作写意画作时,自然对物象的结构规律、物理物态胸有成竹。因此,对花鸟画而言,不但有美丑之别,更有对错之分。这在学习过程中,是尤其需要加以注意的。在这套画谱中,便通过白描的画法清晰地勾画、交代出花卉的组织结构,使学者明白其真实的结构与造型。而另一开对应的水墨画稿,则旨在展现笔墨技法,从中可以看到毛笔按压、拖动、勾画、点厾、拂擦种种痕迹,可以看到两笔交接处如何自然衔接过渡,看到干湿用笔如何融合交叠在一起,看到如何使转毛笔,描绘出各种花卉丰富多样的造型,从而使学者对精微深奥的笔法、墨法有所了解,这也是古代《芥子园画谱》《竹谱》《梅花喜神谱》等石印画谱所无法呈现的。

  除了花、鸟、草虫之外,《花鸟画谱》中还有坡石、湖石、松、柏、泉口等带有山水元素的画稿,大约是为了对花鸟画中可能用到的配景做一梳理。最终,还要提及一点:如果仔细观察,不难发现《花鸟画谱》中有不少画稿存在剪裁、拼贴的痕迹。换而言之,画师们在创作这套画稿时,不是一挥而就,而做过反复调整,精心挑选,最终选取最为满意者,剪裁、拼贴,装裱成一开画稿。其中的点滴心血,是不难想见的。除了画稿以外,《画谱》附有一篇理论性的前言,全面概述花鸟画的具体画法与渊源文脉,与画谱图文相互配合,形成理论与实践的配合。

  综上,《花鸟画谱》虽未有署名,但创作者均为第一流的海派花鸟画家,占据了近现代花鸟画坛的半壁江山。而画谱丰富的门类、成体系的画稿,反映出画谱的创作带有严密的教学体系,蕴含了这些花鸟画大家的毕生经验与精髓。历数从古至今的课徒画稿,从未出现过由众多大家共同绘制,条例清晰、体系严密,用以教学的花鸟画课徒稿,真可谓群芳争妍,泽被后世。

  “2024年上海书展”正在进行中,据悉,8月19日上午11:30-12:30将于上海展览中心友谊会堂友谊厅举办“《花鸟画谱》新书分享会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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